无妄老妪对孟吟浅的无情毫不意外。
亿万年来,历代合格的天道子有两种特征:一类是心怀大义,为天下万死不辞;另一类就是大道无情,能力至上,以万物为刍狗。
某种意义上,情根受损的孟吟浅很适合成为第二类天道子。
当然,不合格的天道子还是很多的。比如,上一任。
无妄老妪盯着孟吟浅弯腰,摘下无妄花。
霎时,整个无妄界的气息都发生了变化。
浮尘向上飘浮,无妄川水逆流。
时间逆转,万物变换。
孟吟浅吐出一口浊气。这么宏大的景象,竟是为了回到过去了却因果。
随即,她微微挑眉看向远方,好似在看无妄老妪所在的方位。
不带犹豫地,她伸手,紧紧拽住秋漓庭的手,将他一齐拉入逆流里。
无妄老妪终于意识到她要做什么,愤怒大喊:“天道子!”
回应老妪的只剩一地浮尘。
*
五年前。
天冼镇问花楼。
“海棠,你这双眼睛已经废了,妈妈我这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。!”
孟吟浅朝着声音的方向抬头,那人好像在同她讲话。
“妈妈!”好像有一个女子奔跑过来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“海棠的眼睛虽然坏了,但她还有她那双手啊,她的琴技在我们问花楼是独一份,她还有价值!求求妈妈,给海棠一个机会!”
“好歹也是以前的台柱子,那就再给她一个机会。”老鸨冷哼一声甩帕离开。
老鸨暗暗想,如果不行,再让海棠成为红倌也不迟。
总归,那位只是想着慢慢磋磨海棠,也不急于一时。
女子跑过来紧紧攥住孟吟浅的手:“海棠,你坚持几天,你的一双手一定要利用好。我的银钱快凑齐了,这样,我就可以替你赎身了。”
孟吟浅虽然看不见,但能感受到女子散发的善意。
女子的声音温婉熟悉。
孟吟浅微微仰头,试探地问道:“菀儿?”
“是我。”她轻声安抚。
五年前的菀儿。
“你为什么,不为自己赎身?”
菀菀避重就轻道:“海棠还是清倌人呀,出去了,还能博一条生路呢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菀菀打断她的话:“海棠你再熬几天,对,用你的琴技撑几天,好日子在等着你呢。”
“菀儿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么……”
“什么?”菀菀没听清。
孟吟浅抱住她,在她脖间蹭了蹭:“没什么,就是想说,菀儿也要对自己好点。指不定,在未来,会有在意你的人呢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菀菀揉揉她的头,应和道。
海棠从未这么黏过她,变化这么大,应该是眼盲引起的一系列事故打击太大。
菀菀没有多想。
从菀儿口中流露出的信息,孟吟浅已经意识到自己处在当初的问花楼。
且,自己如今的境遇很危险。
倘若琴技没有得到老鸨的认可,那就要被迫接客。
无妄老妪根本没说清,她要了断和谁的因果。
究竟是问花楼的哪一个人?难不成是她现在所代替的这位海棠姑娘,帮她逃离问花楼?
孟吟浅想了很多。
想得差不多了,才猛然想到被她拉过来的秋漓庭。
“他大概率也代替了某个人。”孟吟浅思索。
老鸨是个急性子,到了点,就赶忙让孟吟浅去上台演奏。
她就是要看看这个从前的台柱子还有没有格当清倌。
孟吟浅不常弹琴,技法生疏。
她原本准备想后来应对的法子,但她代替的这位海棠姑娘属实厉害,她一上手碰到琴弦,就像唤醒了身体的记忆般,非常流畅地弹完了一曲。
一曲毕。
台下是起此彼伏的赞赏声,陆续有白银钱票扔到台上。
老鸨收钱收到手软,她笑眯眯地赞赏:“海棠啊,妈妈我没有看错你啊。你向来是个有能力的,不愧是问花楼的台柱子!”
“海棠向来努力。”孟吟浅道。
老鸨也只当她自谦,一笑而过。
老鸨走后,一堆女子奔过来,携来一阵脂粉香气。
有姐妹亲密地拉住她的手。
“海棠你也太厉害了!”
“若能学到你这身技艺,我都愿意替你眼盲了!”
“不要乱说话!”
孟吟浅微微侧头:“菀儿呢?”
“啊……她应该在陪客人吧,毕竟她是红倌。”
“是啊,总感觉她最近更忙了……”
孟吟浅语气微滞:“今日几号了?”
“四月廿二啊。”
是了。
孟吟浅勾唇一笑,她拾裙穿过众人,从高台一跃而下。
这始料未及的动作惊呆了众姐妹!
“海棠!”
“海棠!”
“宫主,小心!”
孟吟浅同伏约来问花楼抓伏颜,哪曾想,高台上有一个女子想不开跳下来,她悄悄施法托举女子的身体,抬手接住。
“姑娘,莫要想不开呀。”孟吟浅笑道。
“海棠”眼上蒙着纱,伤心地撇过头去,端的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:“这位姑娘,这里毕竟是花楼,你待着毕竟不好。我的事,我有我的做法。”
孟吟浅“哦”了一声,她歪头细细打量眼前的盲眼美人。
这幅演技,怎么同自己一样假。
孟吟浅轻哼一声,倒也不恼:“女子为何不能逛花楼?”
一旁的伏约听了眉眼直跳,就不应该松口答应宫主跟他过来。
现在,伏颜只是其次了,他想立刻将自家宫主立刻拉走。
听了过去的孟吟浅的话,化身“海棠”的孟吟浅:“……”
自己当初是这样说的?
过去的孟吟浅拉住她,将她按在椅子上,为她倒了一盏茶,递到嘴边:“来,喝口茶,清醒清醒。”
“宫主,伏颜。”伏约提醒。
“喏,他不是在那边吗,去找他呀,你再晚点,他就要被拐走咯。”孟吟浅微抬下巴指示。
伏约抿唇,无奈离开去找伏颜。
见她顺势喝了茶,过去的孟吟浅歪头问道:“要我为你赎身么?”
孟吟浅并不在意她演技假,一个弱势的女子靠卖惨来利用自己,并不可恨。
“我自己的事我并未想明白,但我想麻烦你赎另一个人。”
“说来听听?”不为自己为他人?
孟吟浅来了兴趣。
“她叫菀菀。菀菀温婉娴静,心性善良,是个顶顶好的人,麻烦你将她赎下。”
孟吟浅眸光亮亮,总觉得眼前的盲眼少女很熟悉,但又一时说不出来。
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要求。
“你的诉求我应了。”